◎林赶秋(作家)
安于故土,不愿轻易迁居他乡,自古以来,就是人之常情。比起安业居家,离乡背井的日子肯定不是什么好滋味。岂不论那些孤立无援、左支右绌的一时之难,单单是偶然间冒出的乡愁就够你消受了。
三千烦恼之中,要数“乡愁”最难排遣。因它是一种综合的相思,对乡邦,对家人,也对往昔静好的生活。有时候,无须身处异域,在漫长的行旅途中就会泛起无形而又无法承受的乡愁。比如《诗经·周南·卷耳》里的这位贵族男子:乘着快马,带着仆从,经过一个又一个山头,渐行渐远,终于人困马乏,想起家来。此时,兴许妻子也无心采摘卷耳草,放下了箩筐,正向着我离开的大路尽头眺望。此刻,我却站在无名的高冈之上,巴巴望向有着家乡的那方。双眼欲穿啊,仍不见彼此。何以解忧啊,惟有杜康!
“陟彼崔嵬,我马虺隤。我姑酌彼金罍,维以不永怀。陟彼高冈,我马玄黄。我姑酌彼兕觥,维以不永伤。”登上崔嵬的高冈,我的马儿已累得够呛,我只好取出酒器,自斟独酌,借以消解思乡的忧伤。金指青铜,罍音雷,是一种盛行于商周时期的容器,用以装酒或水。外形似壶,或圆或方,小口、广肩、深腹、圈足,有盖,肩部有两环耳,腹下又有一鼻。大的金罍可以装一斛酒水,也就是十斗。刚刚回归中国不久的著名的“皿方罍”,大家应该还有印象吧,其体量便颇不小。所以,《韩诗》曰:“金罍,大器也。”觥音宫,也是青铜所制,盛行于商代及西周初期。器腹椭圆,有流(壶嘴)和鋬(提手),底部照样有圈足。有兽头形器盖,也有整器作兽形的,并附有小勺。兕觥,最初或许只是一支打磨过的兕牛角,即《毛传》所谓“角爵”。宋人范成大《桂海虞衡志》说:“牛角杯:海旁人截牛角,令平,以饮酒,亦古兕觥遗意。”似乎不无道理。
且不管是兕形的青铜觥,还是原始的牛角杯,跟金罍一样,都非寻常百姓所能轻易得到而使用。不像乡愁,无论显人晦士,抑或贫民富翁,一旦睽违乡土,都能感知,都能品尝。《卷耳》的男主——“我”乍离故土,遂开始思乡怀人,不知不觉,哀愁已悄悄袭上心头……如何是好?姑且从金罍中频频酌取美酒,倒入兕觥,务求一醉,暂忘一切。虽然有足够多的酒可以剧饮,但毕竟风尘仆仆苦旅在外,不能与你同销这万古之愁,又该如何是好?无它,只因这愁里也满含着对你的无边思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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